104學年度期末影片評論《築巢人》604336011潘映寒

紀錄片歷史與美學─期末影片評論《築巢人》

電傳一604336011潘映寒

沈可尚導演在一個演講上曾說，他喜歡有節制的資訊，他認為紀錄片只要提供部分的訊息，讓觀眾去建立整體的感受，這些都可以在「築巢人」中明顯感受到。
在築巢人這部紀錄片中，沒有任何旁白的解釋，我們僅從父子互動、父親的訪談等畫面中，建構整個背景、空間、人物和人物的過去及現在，甚至在五十三分鐘的片長中，直到四十五分時，才從父親的一場演講中，真正告訴觀眾立夫是一個自閉症的孩子。在那之前，觀眾可以感受到立夫不同於一般的孩子，但不知道他的年紀，也不知道他是患有什麼疾病，直到父親在演講時說出。這樣的剪輯手法，讓人更可以在當下先不做任何預設立場和預期，讓觀眾憑自己的感覺來判斷和思考。

「築巢人」中最讓人關注的，或許是倫理問題，導演用最真實的畫面和角度，呈現出特殊孩子家庭的掙扎、痛苦和期待。影片一開頭，就直接帶給觀眾衝突的聲音，但是畫面卻是摺紙、蜂巢和瓶瓶罐罐，這些東西被堆在像是家的地方，配上衝突爭吵的聲音，以及搭配著片名出現，令人驚悚的配樂，這些都像是在告訴觀眾，接下來的故事會是沈重的。可能有些人會認為這樣將立夫的暴力傾向或是將父親的掙扎和想放棄立夫的心情，如此直接的呈現給觀眾，會不會有倫理上的不當，可能會讓立夫或是立夫父親承受輿論的壓力。但，其實在鏡頭上，可以看到整部片最衝突的地方，莫過於片頭的爭執。但是，那段卻是配上其他畫面，避開了當時真實發生的鏡頭，這樣的手法讓觀眾不會以畫面，直接判斷誰對誰錯(通常都會認為施暴的那方是錯的)，一旦觀眾心中有了對錯，紀錄片所想要傳達的意義就會失焦。

在「築巢人」中，並沒有過往身心障礙家庭紀錄片常有的淚水、純真的孩童、無限的愛以及堅強不棄的父母。沈可尚導演說過，他最不喜歡的紀錄片方式是見血見肉和充滿淚水，這或許可以解釋為什麼有好幾幕都覺得父親的淚水要掉下來時，可是畫面卻且切掉轉換到下一個鏡頭。但，即使沒有這些鏡頭，我們依然能感受到父親的難過和痛苦，眼淚掉下的畫面，可能讓觀眾有「啊！果然是這樣」，預測到劇情的快意。若觀眾一進電影院就預想到結果，無法促使我們對影片有新的思考。即使導演提供的資訊有限，但我們無法說父親不愛立夫，從一些互動中可以發現，父親對立夫是很有耐心的且包容的，會幫他拿蜂巢，忍受立夫撿垃圾回家，甚至立夫情緒失控而有的暴力行為。但，立夫也並非刻意打父親的，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從影片中可以看到立夫時常在自言自語，有時會檢討自己，跟自己說是不對的。在影片後半段，似乎是立夫和父親有手腳上的爭執，在導演和立夫的問答中可以知道，立夫是希望父親原諒自己的，在當下，能感受立夫深深的悔意。 雖然沒有淚水的渲染，但是立夫和父親之間的關係，讓人有更深遠的思考和想法。父親這樣的掙扎、痛苦、期待和拉扯的情緒，其實不只在特殊孩子的家庭才會有，任何家庭有這些無法分割情感的負累，這些家庭的成員都會有這些痛苦、掙扎和不捨。

「築巢人」中，沈可尚用了特殊的攝影角度來表達對父親的質疑。導演在訪問父親的時候，父親說話的畫面都是側的甚至是遠的鏡頭，沒有一個正面的鏡頭，導演用這樣的手法來質疑父親的話。當時立夫的父親說，他很高興立夫回來跟自己住，他覺得這樣生活變的規律，好像有家的感覺，家好像有一種吸引力，讓人想要回去。但是，在之後的影片中，漸漸可以看到事情並不如父親說得這麼美好，父親不管在家中或是與立夫外出時，都是垮著一張臉，甚至一個笑容都沒有看到。但，帶團出國去時，卻是笑容滿面。而，當鏡頭轉回他在台灣時，笑容不見了，臉上滿滿的憂愁。在影片的最後，出現了父親最真實的自白，他想把立夫送走，他覺得自己沒辦法再照顧他了。這樣殘酷的事實，狠狠的撕裂我們平常對愛的想像，認為父母會對這樣特殊的孩子有無限的愛與包容，即使再如何艱苦，仍然會努力堅持下去。同樣是在描述特殊孩子父親的紀錄片「一首搖滾上月球」，就是在講述這樣讓人動容的愛，所有的障礙好似只要有愛就能克服。「築巢人」可以說是沈可尚導演「遙遠星球的孩子」的反省之作，他認為在「遙遠星球的孩子」中，他將父母的掙扎和痛苦都粉飾掉了，但其實事實並不是這樣，他想讓觀眾看這些所謂殘酷的面向，使觀眾有更多的同理和省思，傳達出這些痛苦和掙扎並不是只有特殊孩子的家庭才會有，每個人都可能會遇到。甚至引導出更深層的思考，像是立夫父親提到的，在嘉義時他看到立夫被老師用掃帚打，在台北伊甸的時候，因為與老師的教育不合，走的不會是老師而是孩子，讓大家看到台灣在特殊教育這塊的缺乏，讓觀眾進入多層次的省思。

最後父子的登山片段，我認為是最貼切整個影片所想要表達的。父親頭也不回地一直向前走，背景音中聽見立夫在吼叫，但是父親仍然不停的往前走，就在觀眾以為父親就要這樣一直走下去的時候，他回頭了，往後看了兩秒繼續往前走，這時出現的聲音是父親說他想要把立夫送走，這段自白搭配著頭也不回的前行畫面，完整地表達出父親的掙扎、不捨和痛苦。